茶亦有道乎 — 万象
(一)中国茶道
听到“茶道”二字,许多中国人都推举为日本文化的产物,甚至说“中国会喝茶,日本精茶道”。言下之意是,中国虽然喝茶的历史悠久,却只是满足口腹之欲的“吃”、“喝”、“饮”,没有上升到“道”的境界。而在日本,喝茶除了解渴,除了品味,还有晋升到精神超升领域的“茶道”,有严谨的仪式,有复杂的规矩,有冥想的沉思空间,有悟道的心灵感应。因此,日本的茶道,日文所说的“茶之汤”(Chanoyu),才是饮茶的最高境界,是中国难以企及的。
这种说法表面上似乎有点道理,其实是昧于日本茶道源自中国的历史发展,更忽略了中国茶道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及多元脉络,以近百年的特殊情况作为“放之四海而皆准”的普世评断,只看眼前这一点,不顾历史文化的宽广面。只看近百年,则中国的政治、经济、社会、文化,在在都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都残破衰败到了极点,兵燹四起,革命不断,哀鸿遍野,民不聊生,饭都没得吃,还谈什么文化,什么“茶道”!然而,这百年的窳败,并不能抹煞中国一千多年来茶道发展的历史,也不能断绝中国茶道复兴的生机。所以,现代的中国人有必要了解中国文化过去的辉煌,有必要正视中国文化当前的窳败与堕落,更有必要参与重建中国文化未来的灿烂,而中国茶道的复兴也正是中国文化复兴的重要一环。
说起茶道的创制,还得归功于唐代的陆羽,因为他对茶发生了与前人不同的浓厚兴趣,把种茶、制茶、喝茶、茶具、品茶、以及相关的人物事项,全都当成学问,作为文化艺术来钻研与投入,在公元758年左右写了《茶经》一书,使得喝茶超越了只是为了解渴、解乏、提神这样的实用功能,开展了饮茶之道的精神领域与审美境界。他不但创制了二十四种茶具,还规定了饮茶的仪式,让喝茶的人按部就班进入茶饮的天地,进入一种净化心灵的程序,由此得到毫不参杂任何功利的纯粹欢愉。这种饮茶之道,真是“史无前例”,开辟了茶饮的新天地,不就是“茶道”的开始吗?在一千三百年前,陆羽以毕生的追求与执着,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增添了一页新篇,就是,喝茶也有文化。
有人说,日本茶道有“四规七则”,讲的是“和敬清寂”,仪式比较完整缜密,参加的人也心存敬意,循规蹈矩,态度认真,随着茶人的点化,进入沉寂而虔诚的心灵净化过程,这是茶道。中国人喝茶则不同,吵得很,尤其是广东人在茶楼饮茶,大呼小叫,我要一壶寿眉,你要一壶普洱,他要一壶香片,要叉烧包,要鲜虾饺,要小笼包,这一桌要烧卖,那一桌要肠粉,此起彼落,闹哄哄像齐天大圣闹天宫,算是哪门子茶道?
说得固然有理,却是以偏概全,只取当前的某种特定场合来比较。一是以广东市井生活的饮茶吃饭,与日本古典精致的茶会来对照;二是以饮食文化已经窳败之后的中国日常餐饮,与日本十六世纪(相当明末时期)流传下来的精英茶道艺术相比,当然会出现“中国粗俗,日本精致”的结论。你为什么不看看日本现在大多数人喝茶,喝的是贩卖机里打出来的罐装乌龙茶;而中国在明末江南,文人雅士喝茶时,光是饮茶的场合就要讲究:“心手闲适。披咏疲倦。意绪棼乱。听歌拍曲。歌罢曲终。杜门避事。鼓琴看画。夜深共语。明聪净几。洞房阿阁。宾主款狎。佳客小姬。访友初归。风日晴和。轻阴微雨。小桥画舫。茂林修竹。课花责鸟。荷亭避暑。小院焚香。酒阑人散。儿辈斋馆。清幽寺观。名泉怪石。”场合不适当,就无法正正经经喝一杯茶。这种讲究雅趣的现象,其实就是茶道的第一步,先要有喝茶的环境,才能进行茶道。日本茶道首先讲究庭园与茶室的设计与布置,不是同样的道理吗?
再讲回一千三百年前的陆羽,他不但创制了茶道,规定了茶仪,讲究场合,还告诉我们,“茶性俭,不宜广”,“最宜精行俭德之人”,提倡minimalism,讲究简约与德行,也可说是“和敬清寂”的滥觞。
(二)喝茶要择水?
苏东坡贬居海南的时候,曾写过“汲江煎茶”一诗,前四句是:“活水还须活火烹。自临钓石取深清。大瓢贮月归春瓮,小杓分江入夜瓶。”这首诗显示了东坡乐观豁达的性格,善于在困境中发现生活情趣,即使是贬谪到天涯海角的荒陬,还会找到一处清澈的流水,自己从突出江面的钓矶上,大瓢小杓地汲取清流,以之烹茶。现代学者解诗,往往只强调诗情画意的文字构筑,很少认识到东坡所写的情境,反映了他实实在在的生活面,讲究的是日常情趣:要喝好茶,就要择用好水。
喝茶要择水,陆羽《茶经》就说的很明白:“其水,用山水上,江水中,井水下。其山水,拣乳泉、石池慢流者上;其瀑涌湍漱,勿食之,久食令人有颈疾。…其江水取去人远者,井取汲多者。”所谓山水,是深山幽谷的流泉,因其透过适当岩层的过滤,既清澈又富有矿物质,烹茶最为适宜。瀑布激流,挟泥沙污秽而下,不适宜饮用。没有佳泉之时,远离人境、不受污染的江水,也还清冽甘美。而大多数的井水,是渗聚而成的地下水,流动性小,易受污染,因此属于下等。
陆羽之后半个世纪的张又新,着有《煎茶水记》,说到刘伯刍善于品水鉴茶,列出天下之水有七等:“扬子江南零水第一;无锡惠山寺石泉水第二;苏州虎丘寺石泉水第三;丹阳县观音寺水第四;扬州大明寺水第五;吴松江水第六;淮水最下,第七。”张又新说,他按照这张名单,一一试过,果然不错。不过,他经过富春江桐庐严子陵钓台时,取清澈的江水煎茶,发现其鲜馥芳香远过于扬子江南零水。后来又发现,永嘉的仙岩瀑布(当指雁荡山之龙湫瀑布)也是水质佳美,不减天下第一南零水。富春江水清冽味美,在唐代沿岸既无工厂,又无驰名世界的小商品市场,想来一定如此。连吴松(淞)江都名列天下第六,可见一千多年前的江河水质,尚未经受“人定胜天”的努力,真是现代人难以梦见的美好。
张又新还举出另一张“天下名水”名单,据说是陆羽自定的,罗列了天下二十处名水,如:“庐山康王谷水帘水第一;无锡县惠山寺石泉水第二;…苏州虎丘寺石泉水第五;…扬子江南零水第七;洪州西山西东瀑布水第八;…扬州大明寺水第十二;…吴松江水第十六;天台山西南峰千丈瀑布水第十七;…桐庐严陵滩水第十九;雪水第二十。”这张名单中,名列第一的是庐山水帘瀑布水,与刘伯刍所列的不同;无锡惠山泉仍列第二,算是当时品鉴水质的共识,造就了所谓“天下第二泉”;扬子江南零水大大落后,成了第七;而张又新本人尝得心花怒放的富春江桐庐滩水,则沦落到第十九。
苏东坡的老师欧阳修认为,张又新所举的两张名单都是“妄说”,都与陆羽评水的标准不符,因为把“山水上、江水中、井水下”这个基本标准混淆了。欧阳修在《大明水记》一文中特别指出,陆羽明确告诉我们,别去喝瀑布水,喝了会生病,显然不会把瀑布名列天下名水,而所谓陆羽名单中居然出现这么多瀑布,真是匪夷所思。因此,欧阳修在《浮槎山水记》中痛斥张又新,说他是“妄狂险谲之士,其言难信”,恐怕是假借陆羽之名,瞎编的名单。
虽然经过欧阳修的驳斥,这两张“天下名水”名单,却一直流传了下来,到今天还有人相信是陆羽亲定的。不过,要现代人相信吴淞江(即苏州河)水清冽甘甜,是天下名水,适宜烹茶,大概不容易。
(三)唐朝瓷器 上上品
说起唐朝的瓷器,浮现在大多数人脑海里的,是唐三彩,彩色斑斓绚丽,造型生动夸张,让人一见难忘。可是,以严格的定义来说,唐三彩不是瓷器,而是上了彩釉的陶器,以陪葬品居多。笼统而言,称之“陶瓷”可以,称为“ 瓷器”就不符合瓷器的标准了,因为瓷器烧制的火度要高,胎质要坚密不吸水,玻化程度亦高。除了唐三彩外,唐朝瓷器的制作,南北都有,在形制、胎质、釉色的发展上,也是辉煌灿烂,多姿多彩的。
陆羽《茶经》卷四,论茶饮用具,有一段说到茶碗的使用,分析不同瓷窑所出茶碗的高下,列了一个排名榜。他虽然没说谁第一谁第二,可是按照次序一一列举,名次却十分清楚:越州瓷第一,鼎州第二,婺州第三,岳州第四,寿州第五,洪州第六。名次排完了,他又提出别人的不同看法,说邢窑可以媲美越窑,由此而论述了瓷器的审美标准,强调瓷色与茶汤的呼应关系。最后的结论,显然把茶色与瓷色的对应作为品评标准之一,却也提出了明确的品第评级基础,把邢州白瓷打入另册,还是越州青瓷第一。
陆羽比较邢瓷与越瓷的差别,举了三条标准:“邢瓷类银,越瓷类玉,邢不如越一也”;“邢瓷类雪,越瓷类冰,邢不如越二也”;“邢瓷白而茶色丹,越瓷青而茶色绿,邢不如越三也。”从瓷器本身的质地而言,邢瓷色白,如银如雪,越瓷色青,如玉如冰。拿洋人的比喻来说,就是“橘子苹果,各美其美”,各有其追求的完美,比不出什么高下的。陆羽评比的杀手?是第三条,茶色。因为唐朝的茶,制作工艺比不上今天,制成茶饼再研磨成末,烹出的茶汤多呈暗红色,所以盛在邢瓷白碗里,呈丹红色,不好看,盛在越瓷青碗里,则有“雨过天青”的愉悦,当然就胜了一筹,成了第一。经过陆羽这么一评,把视觉的美感与味觉的美感并合,再加上茶香的嗅觉,抚摸越瓷如冰如玉的触觉,色香味触融合为美感的聚合,越瓷之美当然就天下无敌了。
陆羽的评比方式,并非强词夺理,而是有其社会共识与文化基础的。唐诗中就有不少篇章,吟咏越瓷之美,都跟陆羽一样,把瓷色与茶色连系在一起。如陆龟蒙的《秘色越瓷》:“九秋风露越窑开,夺得千峰翠色来。好向中宵盛沆瀣,共嵇中散斗遗杯。”又在《茶瓯》诗中说:“岂如珪璧姿,又有烟岚色。”明确指出,越瓷的“千峰翠色”、“烟岚色”与饮茶有关,给人带来了美感。晚唐诗人徐夤还有一首《贡余秘色茶盏》说起越瓷,更是浮想联翩,把大自然的美景全都编成了诗的意象,转而形容越瓷秘色茶盏:“捩翠融青瑞色新,陶成先得贡吾君。巧剜明月染春水,轻旋薄冰盛绿云。古镜破苔当席上,嫩荷涵露别江濆。中山竹叶醅初发,多病那堪中十分?”这些形容大自然的美丽词藻,全都用来点缀越瓷了,越窑的上上品秘色瓷,当然是天下第一。
(四)唐代的茶碗
不久前到大阪参加学术会议,住在城中的“中之岛”,晨练闲逛,居然碰上了“东洋陶瓷博物馆”,便抽空去观赏一番。藏品十分珍贵而精彩,有不少展品标作“国宝”或“国家文化财”,其中有一只唐代邢窑侈口白瓷茶碗,引发了我的兴趣与联想。茶碗不但造型匀称,而且釉色极好,白得发亮,澄澈皎洁,水平绝对不输二十一世纪的陶瓷工艺,乍看之下,就像大丸或高岛屋百货里摆放的现代瓷器精品,难以让人相信是一千多年前的唐代文物。我不禁冥想,用这一只唐代邢窑茶碗,冲泡明前龙井或白茶,坐在晚风轻拂的敞窗之下,眺望夕阳西下的海湾,会是多么惬意。一旗一枪的叶芽,或是雀舌一般的嫩尖,漂浮在白瓷碗的茶汤里,澄澈淡雅,映照出一汪湖绿色的涟漪,该是品茶的极致了。
然而,茶圣陆羽在一千多年前,也就是出产邢窑精品的唐代,明确告诉我们,邢窑不是茶具的极品。要品赏茶饮的审美情趣,要体会喝茶的最高境界,使用的茶碗不是“皑如山上雪, 皎若云间月”的邢窑白瓷,而是浙江越窑的青瓷。他在《茶经》里明确说过,邢瓷不如越瓷。
陆羽着眼的是饮茶的整体美感,同时重视茶汤的口感与茶具的色调,特别强调了味觉与视觉审美的统一。他举出三大理由,说明为什么邢窑茶碗比不上越窑:第一,邢窑瓷器洁白澄澈,像银器一样美观耀眼,但是,不如越窑瓷色来得润泽,像玉器那样内蕴灵气;第二,邢瓷虽然皎白如雪,釉质却缺少越窑那种如冰的晶莹;第三,邢瓷茶碗雪白,衬出的茶汤是暗红色的,不如越瓷釉色青绿,衬出的茶汤是一片绿色,像大自然的“千峰翠色”。陆羽的茶具审美标准,推崇越窑青瓷而贬抑邢窑白瓷,在唐朝成了共识,连皇室也采用越窑青瓷作为皇家茶具。
过去的学者从文献上推知,唐代珍赏的秘色瓷就是越窑青瓷,却苦于没有实物证据。唐代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实物及账册,就清清楚楚印证了皇室用的茶碗就是的秘色瓷。近二十多年来浙江慈溪上林湖越窑的考古发掘,出土了大量青瓷器物,经过对比研究,也明确证实,陕西扶风法门寺地宫出土的皇家秘色瓷茶具,就是来自浙江慈溪、余姚一带的青瓷。我在今年春天,还特别由浙江考古所的陶瓷专家陪同,到慈溪上林湖去考察青瓷窑址,在水波潋艳的湖边堆积中,翻检出不少残破的青瓷器皿。映着初春柔煦的阳光,我手持缺了半壁的瓷碗,拂去了上千年历史蒙上的尘土,细细观赏青瓷的釉色,的确是温润如玉,晶莹如冰。也许是我的想象作祟,还隐隐透露出内蕴的灵气,符合陆羽的茶具审美标准。
三年前有个国际茶学研讨会,我在会上探讨了陆羽饮茶审美对陶瓷釉色的影响,以及贬低邢窑白瓷的原因。有位国家一级品茶师(也是某大学的副教授)听了,大不以为然,当场质疑,认为陆羽根本不懂茶汤色泽。他说,雪白的瓷碗是辨识茶汤最恰当的茶具,青瓷的釉色会影响我们辨识的标准,所以,当然是邢瓷要高于越瓷。最明确的例证就是龙井或碧螺春,以白瓷碗冲泡,茶汤碧绿,最合乎评鉴茶汤的标准。我说,我们讨论的是唐朝的茶碗与茶汤,不是明清以来的炒青绿茶。陆羽的时代,制茶技术远不如今天,他说得很明白,那时制出的茶“茶色丹”,茶汤偏红不好看,所以用青瓷碗的“千峰翠色”补其不足。品茶师说,我不懂历史,可是懂得品茶,懂得辨别茶汤,陆羽说得不对,你也错了。我这才认识到,有的品茶专家原来完全不懂茶饮的历史发展,也难怪有人会说中国没有茶道,日本才有。
在东洋陶瓷博物馆看到这件邢窑茶碗,令我有今古交错之感。
(五)明前、雨前
清明前后,刚好在杭州讲学。好友与龙井村的茶农相熟,一定要送我最上等的明前茶,就亲自开了车,带我到茶农家里挑茶叶,约好要清明之前风和日丽那天采的。宾主寒暄了几句,就翻开贮存茶叶的石灰缸,里面一包包茶叶装在塑料袋里,清楚标明了日期。茶农挑了一包,说这一天风清气朗,早上还有露水呢,即采即做,份量不多,大概有一斤多,都给贵客吧。他取出一张桑皮纸,放在秤上,十分利落地匀好,裹起,像包粽子一样包得相当严整,外面罩上塑料套,封紧,再用一根塑料绳一扎,交给我,说这是今年最好的明前龙井,都给你了。我提着桑皮纸包,看着外表毫不起眼的包装,心想,这样珍贵的顶级龙井,用乡下粗纸包了个严严实实,就像浣纱在苎罗江边的西施,裹上层层粗麻布,唯恐世人的眼光亵渎了国色天香。
人人都知道新茶好,抢着要惊蛰以后、清明之前刚刚冒尖的嫩芽,是物以稀为贵,还是明前嫩芽真的就远胜清明之后、谷雨之前的茶芽?二三十年前,还经常听到懂茶的人盛称“雨前”,现在很少人讲了。众口一词,只夸“明前”,好像清明节是茶叶的忌日,过了这天,概属次品,再也难沾尊口了。
古人也讲究“明前”,可是,自从明代饮茶专注芽叶冲泡之后,似乎更崇尚“雨前”。陆羽《茶经》说,“凡采茶在二月、三月、四月之间。”说的很宽,包括了整个春天,也就是说春茶都好。讲究“明前”,一开始是唐代皇家贵族骄奢淫侈的“摆谱”行为,要民间进贡珍稀新茶,以应“清明宴”所需。惊蛰一过,就赶着老百姓上山采茶。卢仝写过一首「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」,也就是大家熟悉的“七碗茶”诗,其中就说到“天子须尝阳羡茶,百草不敢先开花”,茶民可就苦了,忙着到山颠悬崖去采茶,引发诗人的慨叹:“安得知,百万亿苍生,堕在颠崖受辛苦!”
宋代茶书如《东溪试茶录》、《品茶要录》,都说福建北苑气候温暖,茶芽萌发得早,因此,“民间常以惊蛰为候”,其他地方则要晚半个月,也就是清明之后。宋徽宗在《大观茶论》里讲“天时”,指的也是北苑贡茶,只强调惊蛰之后,也就是明前采造的茶。不过,唐宋饮茶的方式与今天不同,用的是团茶研末法,其实品尝不出“明前”、“明后”的。
明代制茶工艺改变,掌握了炒青技术的妙谛,这才次第出现了明清以来的绿茶精品,如龙井、碧螺春之类。也因此,造就了新的品茶标准,讲究茶叶本身的色香味,口感更加细腻精致。明初就有朱权的《茶谱》说,“于谷雨前,采一枪一叶者制之。”明代中叶之后,张源《茶录》指出,“采茶之候,贵及其时。太早则味不全,迟则神散,以谷雨前五日为上,后五日次之,再五日又次之。”赞扬的是“雨前”。品茶大家许次纾,在《茶疏》里说得更清楚:“清明、谷雨,摘茶之候也。清明太早,立夏太迟,谷雨前后,其时适中。若肯再迟一二日,期待其气力完足,香烈尤倍,易于收藏。”还批评了苏州松江一带的人不懂,“吴淞人极贵吾乡龙井,肯以重价购雨前细者,狃于故常,未解妙理。”
许次纾指出了品茶的关键:明前茶中气不足,谷雨前后的茶叶才韵味饱满。不过,本世纪以来全球暖化,茶芽萌发得早,也许明前茶已经气韵丰满了。所以,人们对“明前”趋之若鹜,无可厚非。但是,无论如何,也不能认定了“雨前”就是次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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